兜里揣根勺

连夜上崆峒山

匪石(靖殊日常)

(一)

  今年的年来的特别的晚,除夕过后已经不再下雪了。金陵城像往常的冬日一样笼罩在一片茫茫之下,好像连着天连着远方,看不到边界。只有每家每户挂在屋檐下的灯笼侥幸躲过,给世界缀上几点朱红,似一颗颗含苞待放的骨朵儿一般。

  老农们一大早乐呵呵得爬起来忙碌着,一会儿叨念着这瑞雪,一会儿算计着来年。

 

  太阳第一次从雪雾里探出头来——今年冬天的第一缕阳光便撒在了大地上,把这银装素裹印的有些红彤彤金灿灿。

  那些耐不住寂寞的小孩子们也不嫌冷,跑出去打雪仗堆雪人,然而一会儿就被长辈们骂骂咧咧往屋子里逮,一不注意他们就又跑出来,打打闹闹。

 

  这时,一个快把羊角辫小人惹哭的小男孩正得意洋洋得一边做鬼脸,一边倒着往后跳,正在兴头上时却一脚踩在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上……

  “嘶。”

  小男孩低头一看,一双雪白的靴子上活生生印上了自己的爪印,这鞋子做得异常精致,表面用银线勾嵌着复杂的图案,男孩看不懂绣的是什么,只是这一眼他便知道来人非富即贵,惹麻烦了——于是撒丫子就想跑。不料这招人恨的有钱人貌似还不止一个,他立马被抓了个正着。

  “哼,你跑得倒挺快。”说话的人声音低低的,有些沙哑却很好听。

  小孩抬头一看,这抓住自己的少年气宇轩昂,罩着一身火红的长裘,居高临下得盯着自己看,愈发显得贵气逼人,小孩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觉得自己不仅踩了不该踩的人一脚,想跑还被捉住了……他一定生气了……自己家里穷赔不起钱,父母会把自己卖了给这贵公子哥当小奴隶……然后被随意差遣随意欺负。他觉得自己对不起邻居傻丫头,对不起父母亲……然后,“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红衣少年正觉得这小子一声不吭许是意识到自己错了,却被这摸不着头脑的哭叫声吓得一把松开了小孩的领子。

  “呀,萧公子,你好凶啊,喏,把小屁孩都吓哭了。怪不得这两个小鬼头不愿跟你。”另一个声音说道,清朗好听。

  “我,我没有……”红衣少年低声辩解道。

  “没有什么,你没有吓哭他呀?”

  “不,不是,我并非要吓他!只是他踩了你又不道歉,我,我……”少年的声音越来越小,好像犯错的是他一样。

  那小男孩听了也不哭了,只是抽抽搭搭的,觉得这两个人真是奇怪的很,而且好像也不那么坏,于是放开胆子又抬头看过去。

  只见那红衣少年一副又气又委屈的样子,脸庞红红的,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憋的,怪好看,旁边的少年穿着一身绣着祥云暗纹的缟色衣裳,一脸戏谑得睨看着他,迎着阳光然而却并没有融入这一片白茫茫的意思,反而更耀眼夺目。小男孩看得有点呆了。

  “喂,喂!你怎么不道歉还哭呀!”一个糯糯的声音冲着他道。
  
  “对!你怎么不道歉……不,你还是道歉吧。”

 

  闻声看去,只见说话的是两个小人,分别穿着葱绿和绛紫的华服,站在素衣少年左右。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你怎么走路不看路?”红衣少年蹲下来,眼睛直视着孩子,又把别人吓得挺直了腰板,好像在面对教书的先生。

 

  “喂,景琰。”另一个少年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起来,随后他自己自然得蹲了下去,眉眼带笑,对着小孩呼啦呼啦一阵寒暄。小男孩被他说得一阵开心,随后又一副委屈难过的样子,接着他竟抹着眼泪道了歉。

 

  “好啦,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既然你都认错了,那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你一马吧。喏,拿好了,快回家去吧,外面冷,别冻着了,去吧。”少年装模作样的牵着小孩起了身,然后抓了些碎银子给他。

 

  “恩……可是大哥哥,这些钱,我不敢要,娘亲会骂我的。”

 

  “你就说你碰到了好看的神仙大哥哥,觉得你们家小子孺子可教,就给了几个碎银子当压岁钱了!……诶,你那是什么眼神,我跟你说,我们几个来头可不小。小孩,你是不是姓李,小名狗蛋,隔壁住了个脑子不好使的傻丫头?这里还有几户大人家,分别姓魏、齐和苏,是也不是?说我是天上来的,你还不信?”少年弯下腰,半眯着眼睛。

 

  李狗蛋听得嘴都合不拢了,再看眼前这少年,恰到好处的肤色,秀挺的鼻梁,眼眸漆黑,说不上多么俊美,却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俊俏感,另一边的红衣少年,剑眉星目,轮廓分明的脸庞透露出一股严峻,那俨然又是另一种好看。

难道自己真的碰到了神仙?他连忙激动地点头如捣蒜。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抱着怀里的银子就想要给娘亲送去,走到一半,又回头来大声喊道:“谢谢神仙哥哥们!~谢谢仙童弟弟们!~”

 

  少年头也不回,故作潇洒得摆摆手,示意自己听见了。

 

  那唤作萧景琰的站在原地注视了小孩半晌,看他回了屋,才准备往前走,这时前面三个人已经走的有些远了,萧景琰朝着与天地混作一体的白衣人无奈得笑着摇摇头,才搓了搓手赶上他们。

 

(二)

 

  “凭什么林殊哥哥和景琰哥哥是神仙,我们却是仙童弟弟!”裹成了一团的小豫津愤愤道,“景瑞,你说,我为什么不是神仙?”

 

  说着言豫津屁颠颠得跑到萧景睿旁,拉着他的袖口。

 

  “你还神仙呢,我看你就是一坨绛色的肉包子!”林殊伸出空闲出来的魔爪就向豫津的头拍去,“哈哈哈肉包子~”

 

  “唔,林殊哥哥你就知道欺负我!景瑞你帮我说句话啊。”言豫津一双小手抱着头,看向身边的小伙伴,呈可怜状。

 

  萧景睿却正直得看向言豫津,说道:“唔……我觉得,你还是比较像仙童!”

 

  言豫津:“……”

 

  “小殊,小殊!等等我……”  

 

  闻言,林殊回头。于是看到一头正在雪地速飞奔的红色水牛……

 

  “你怎么这么慢呀。”林殊等萧景琰喘好了气,把水壶拧开了递给他。

 

  “呼……”咕噜咕噜几大口水下去后,萧景琰擦了一把嘴,说道:“我刚刚看着那个小孩呢,哎,小孩子真是麻烦。”

 

  “是你嘴笨,笨水牛。”林殊把壶嘴扔给他,踱步往前走去。言豫津和萧景睿早就摆脱了林殊这个大累赘,撒欢似得跑在了前头。

 

  “唔……”萧景琰说不过他,只好住声。

 

  “诶,对了,今天豫津的衣服怎么看起来怪怪的,好似不太合身。”萧景琰立马转移了话题,却得到了对方一个大大的白眼。

 

  “因为他穿的是景瑞的衣服啊我的萧大公子,这个你都记不住。昨夜豫津他爹又不在家,言侯近来是越发不喜欢待在家里了,于是就在景瑞家过年夜了,哎。”  林殊看着前面撒欢的两个团子,眼神温柔,眉头却紧锁。

 

  “……要不,我回去告诉父皇,让父皇劝劝言侯?”萧景琰说道。

 

  “不必,你的话又有什么用呢。”林殊本是想损他几句,却看到萧景琰一脸严肃得看着自己的眼睛,于是把话咽下去,道,“走吧,马上要到了。”

 

  萧景琰顿了一下。虽然与小殊年纪相仿,然而实际上自己比他大三四岁,个子也比他高出将近一个头,可是为什么总是不知道小殊到底在想什么,他的确很聪明,可是我真的有那么笨吗……

 

  萧景琰稍稍有点不甘心,但是他很快把就这不足道的烦恼抛到了脑后。随后他好似想起了什么,走上前去问道:“小殊,你真的不冷吗,这么厚的雪,就穿了一件袍子,连披风也不带一件。”说着就要解下自己身上的长裘。解到一半,就被一双手捉了去。

 

  林殊握着萧景琰微微发凉的双手,缓缓道:“看,我比你还暖,你脱什么啊脱,大冷天的,这么着急想以身相许啊?恩?”说罢在萧景琰下巴上一勾,“美人~”然后哈哈哈大笑着跑开了。

 

  然而萧景琰却没有像林殊想的那样追着他打恼,只是皱着眉头一步一步走着,耳朵微微泛红,好像刚刚给他捂的不是手而是耳朵。

 

  林殊想:完了,景琰生气了。

 

  萧景琰想:林殊这个人,真是,比小孩子还麻烦!

 

  一方面萧景睿和言豫津两个小屁孩已经从争论神仙的问题到了纠结到底谁更长得好看,一边捏拿着软趴趴的雪嬉笑打闹着。

 

  “到了到了!林殊哥哥,是不是这里?”言豫津拉着萧景睿看向前方的大宅。

  “恩……芍……药,园?”萧景睿吃力得读着匾额。

 

  “恩,到啦!”

 

 

(三)

 

  石板已经被雪覆盖住了一层,看不出年岁,然而露出的坑洼的边缘依然向人们诉说着自己的年龄。园中落着一株红梅,花期已然过了,残花们都静静得躺在雪地里,似乎比开在枝上的更夺目。

 

  芍药园坐落在金陵城一个偏僻的角落,外表看似毫不起眼,连印着自己大名的木牌都已经被风雨腐蚀了,内容却是异常丰富——亭台楼阁、水榭花园、假山小湖一概俱全,俨然一个小小的江南圣地。

 

  萧景琰越过石板,捡起地上的梅花,好奇得问道:“真是奇了,我以前怎么不知道还有这地方。小殊,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呀,整天在你的王府里当贵公子,你要是知道那才是奇了怪了呢。”林殊走过去挑拣着卖相比较好看的残花,然后递给萧景琰,继续道:“嘿嘿,要劳烦母亲大人了。”然后拱手行了个礼。

 

  萧景琰瘪瘪嘴:“你就晓得使唤我,怎么见什么都想着吃的。”说话间已经接过了梅花,小心翼翼拿出手绢包了起来,塞进了怀里。

 

  “豫津也想吃静嫔娘娘的梅花糕!景瑞,你想吃吗?”

 

  “唔,我也想。”

 

  “……”萧景琰本想再贫,看两小子这样,便无话再可说。

 

  “哈哈哈哈,看见没,大家都夸静嫔娘娘呢,夸你母亲就是夸你啊景琰!那个豫津景瑞啊,你们要不再去找找有没有红梅?”林殊笑嘻嘻道。

 

  “好嘞~”然后一紫一绿跳着叫着去探险找梅花树了。

 

  “你们小心点啊!小心点!有事叫我们!”萧景琰赶紧嚷道。

 

  “哎,景琰,你怎么像个老妈子一样,他们能出什么事?”

 

  “他们还小,这地方这么久不见人,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萧景琰哈了口气搓搓手,“今天好冷啊,看来雪已经开始化了……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呢,你找这地方干嘛来了?”

 

  见萧景琰耐不住寒,林殊便领着他往园内的主厅走去,一路上走得像自家花园一样顺溜。

 

  沿途又经过了几个四仰八叉的角亭和两座破败的小桥,两个团子正在烦恼要不要就这样从桥上过去。他们向俩小孩招招手,又说了几句话,便继续往前走。

 

  “父帅说再等几年,等我随他打了胜仗回来,就帮我盖自己的府邸!”少年转过头来,眼睛被阳光照耀得好像有光在里面流动,深色的瞳孔看的很是清楚。

 

  萧景琰几乎是呼吸一滞,少顷才道:“……嗯,嗯。”

 

  “所以我就在城里到处跑,托人帮我四处打听,之后便发现了这么个园子,我就想先带你来看看。顺便带两个小屁孩出来散散心~你放心,我已经来了两三次了,他们不会有什么事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屋子。屋子虽是破败,却也无处不显示出自己曾经的形容样貌。

 

  “据说这园子当年是因为一个当官的不想和朝廷同流合污,然后辞了官位后买下的,他和妻子便“隐居”在此。又因为妻子喜欢花草懂得医术,于是二人便在园内种了大量草药,捯饬了各种植被,女主人喜芍药花,便起名叫了‘芍药园’。”林殊慢悠悠得说着,找一个干净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去。

 

  “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妙人!那这园子岂不是很合你的意了?……只不过,这么好的一处园子,怎么会这么久不见人烟,周围的住户也挺少的……这里面有什么隐情吗?”萧景琰踱到林殊跟前,竟也拍拍屁股坐在他的旁边。

 

  “想不到水牛你也是有想象力的呀!”林殊凑得近更近一些,倾过身子对着萧景琰耳语道:“因为啊……这里……闹、鬼——!”

 

  “哇啊——!林殊你这个混蛋!哇——”萧景琰被吓得猛一转头,看到林殊近在咫尺的脸,又被吓了一跳,慌张得别过脑袋,把他往前推。

 

  萧景琰想努力保持住自己的风度,正在默默调整着呼吸。很好,要稳重。然而,耳朵却烧得更红了。

 

  “哎,景琰,你最近好冷淡啊……”林殊整理好被那头蛮牛弄乱的前领,两手托腮看着窗外白皑皑的后院,叹了一口气。

 

  萧景琰没有答话,屋子里一阵沉默,然而这氛围却并不显得尴尬,好像两人都很习惯于这种突如其来的安静。

 

  微风拂过,轻轻敲打着微掩的木窗,“哒、哒、哒”,木窗有节奏的敲击着。房屋内并没有点灯,有一点昏暗,只有一丝丝阳光从东面的木窗上透过雕花映在地板上,影子随着摆动的窗子一会儿拖长一会儿缩短,变换着形状。

 

  萧景琰盯着地板看了一阵,忽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于是不动声色得往林殊的方位又挪了挪,手指扶着地面,往前慢慢摸索着,摸到两层不太厚实的衫子时才稍稍松了口气。

 

  “喂……小,小殊,这个地方……真的闹,恩那个……鬼吗?”声音小得几不可闻。

 

  “……传言说,这宅主行事风格很是不招地方官员的喜欢,毕竟是做过大官的人嘛,做官时想必也是个清廉的,于是不但看不惯这些贪官污吏们,自己平日里也是个不低头的。那些小官小吏们哪里受得了这种气,觉得这人不仅脾气臭,不好管,而且狗眼看人低,还喜欢告他们状,于是这地方一带的一些官员便联合起来,准备给这人来个出其不意的棒头,好让他看清形势。”

 

  “此后呢?”

 

  “这之后,他们便设局,拐走了他最心爱的妻子,这些人也不敢弄出人命,本来是打算把她藏到没有什么人的庙子里,结果回去后却发现这女人不见了!宅主人调查了此事,发现是这些人搞的鬼,便要讨个公道。据说他已经打算好了,若这些人把妻子送回,此后便不再和他们作对,谁知这帮小官吏们也不知道人去了哪里。”林殊盯着地上的阴影,搓着手指,停顿了一下,道,“于是他便偷偷联系了以前的人,到处找线索,竟然发现妻子是被人用莫名其妙的手段拐走后卖给了大官们,等他知道的时候,他的妻子已经投井了……他非常愤怒,越调查发现牵扯的人越多,得罪不起的人也越多……然后他写了长长的书信,把它交给了自己最信任的一个官员,却不料……”

 

  “不料怎样!”萧景琰紧张道。

 

  “不料几天后官差们闯进了自己的家,他以贪污联合外族卖国的滔天罪名被关押了起来,四周几里的人都一起连坐,帮他们家说话的人也一律处死,因此死的死,残的残。于是这地方一直以来都不愿有人来,说是风水不好,戾气有些重。”此时林殊已经仰着头抄起手来,说书人一般自在,刚刚那番沉重的样子好像只是幻觉。

 

  “这,怎么会这样,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萧景琰不解得看着林殊,眼神凌冽清澈。

 

  “这就不知道了,我也调查了一些,都查不到真相,不过也有人说这只是说书人编出来。所以啊,萧景琰,你要当个好王啊~可不要欺负我们小老百姓。”林殊说着就站起身来,拍拍灰,笑着朝萧景琰伸出手,道:“快起来吧,找两个小屁孩去~”

 

  萧景琰轻轻一笑,自然得借他手的力起了身:“我这个小王爷当着也不过是凭百姓们的税收混日子的,也就只有到边疆去才能给衣食父母们尽尽自己的孝心了。”

 

  于是两人哈哈大笑着出门寻俩小孩去了,哪里还记得什么鬼故事。

 

 

(四)

 

  去看园子至今已有几日了,这些天林殊也不用被叨念着念书习武,于是拉着萧景琰和小霓凰四处疯。

 

  此时三人正借着夕阳往回赶。

 

  “喂!你们两个还行不行啦!”穆霓凰小小的人拉着一匹大马站在坡顶上,看着下面累得猪狗不如的皇子和世子。

 

西下的红日正好没入了小山坡,余辉从坡顶上方铺天盖地得倾泻下来,穆霓凰逆着夕阳,看着活像一个剪影。

 

“霓凰,你,慢点啊,等等我俩!”林殊扶着一棵歪脖子树,看向后头的人,“景琰,你怎么越来越不长进了,这么个小坡子,你竟累成这副样子,哎,有负水牛之名啊~看我回去不告诉你哥,让他罚你,哈哈哈哈哈哈!”

 

  萧景琰正扶着膝盯着脚背,歇一会儿后刨了刨树根上堆起的雪,捏在手里,然后嘴角勾起,一下冲到林殊跟前。

 

  “哈哈哈哈哈哈,好冷!哎呀我错了,我错了,景琰,你行,你行,你最行!我回去要在景禹殿下面前说,萧景琰这个人,能文善武,爬山也是一等一的,其他些个牛是比不得的!哈哈哈哈哈哈哈,我错的!我真的错了,不说了不说了!”

 

萧景琰气得脸红,拽着雪的手直往林殊单薄的衣领里钻,道:“你还说不说了。”

 

“哎!霓凰小郡主!你快管管你这哥哥吧!”林殊笑闹着挣脱萧景琰的蹄子就往坡上奔去,嚷道。

 

“哈哈哈哈……”穆霓凰才不管这俩人,兀自在那笑得前仰后合。

 

与此同时,穆家的一个小兵正抹头往这头赶,见了坡顶上的人,顿时大喜,驱着马就奔上前去。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可把我们找死了。”小兵跳下马,又抹了一把脸。

 

“你们找我干什么来了?”

 

“王爷吩咐说,明天就是初七了,该起身回云南了。王爷还说,郡主已经大了,不能老是贪玩,让我们出来寻您呢,找着了便让郡主这就回去收拾东西,明日一早便同王爷去请安回府。”

 

“……”穆霓凰在原地生着闷气,噘了好一会儿嘴,看那人急得不知所措的样子噗嗤一声又笑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走,我还没伤心呢,你倒要伤心伤脑筋了!”

 

“喂,霓凰,怎么回事?”林殊和萧景琰扭成一团打打闹闹得终于上来了。

 

“我爹急着让我回去呢!哎……我先走一步了,这马我就先替你管着了啊,再见!哈哈哈哈……”说着,穆霓凰就乘马扬风而去,斗篷迎风飘起来。那下人也急忙行了个礼跟了上去。

 

“哎!哎!哎……你怎么不管管你家小郡主,我们可是只有这一匹马啊,难不成我们现在要走回去了不成?”

 

“什么我家小郡主,我看应该是你家小妹妹才对。”

林殊看他生气,心里却莫名的高兴,与他玩笑道:“喂……景琰,我听这话,怎么酸溜溜的,你吃醋啦~哈哈哈哈~”

萧景琰瞪他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哎,景琰,景琰哥哥!你等等我啊。”

“……没办法,我腿长。”不用想也知道林殊是怎么样一副嘴脸,嬉皮笑脸,不成体统……可是,萧景琰就是生不起气来,想了半天,却说出了小孩子似的话来。

一路上林殊也不好再恼他,便和他讲着自己最近从书上看来的奇闻趣事。萧景琰只是有一声没一声得应着,示意自己听到了。

林殊走在萧景琰稍前头一些,步伐轻快,讲起感兴趣的东西来那真是滔滔不绝,手舞足蹈,越发显出少年意气。

林殊虽然不过十二三岁,但是浑身的才情早已开始显现流露,在他们这一代当中俨然是最夺人眼球的那一个。萧景琰看着余晖下身姿愈发挺拔的人,突然停下了脚步,轻声唤道:“小殊。”

林殊闻言略带疑惑得转头,阳光把他的轮廓照得发着微光。

萧景琰站在那里,紫红的长裘和火红的阳光相互照应着,在雪白的地面上愈加夺目。

“景琰,你好像是从太阳走出来的一样!”

没头没脑被这么一说,萧景琰怔了一下,才缓缓开口道:“小殊……最近太子要纳妃……父皇说,说我也十七八岁了,是时候娶妻了……可,可是我不想!”

“……景琰,你觉得霓凰和我……怎么样?”沉默一会儿,林殊却另起了话头。

两人肩并肩嘎吱嘎吱得走着,踏着这最后的雪。

“你们关系很好啊。”

“恩……霓凰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林殊低着头,“太奶奶和那些娘娘们总是说,林燮将军家的世子林殊和穆王爷家的小郡主可般配啦。”

“……”萧景琰深深看他一眼。

“他们说,我们是娃娃亲……可是……”林殊抬头看向萧景琰,眉头紧促,眼中流露着担忧,但看向景琰时瞳孔周围却是闪着光的,似乎述说着什么难以表达的情绪。是什么呢?

管它呢。

仅此一眼,萧景琰觉得心中浓厚的乌云似是被一束阳光有力得打穿了,笔直得向下射去,容不得那云那雾的阻碍,仿佛是迫不及待得要将万里无云的晴空给带来。

萧景琰突然握住林殊的手,欢快得说道:“小殊!我们买马去吧!”

林殊被他拖得有些无厘头,便也很快将刚才那茬事跑到九霄之外去了。

俩人骑马到林府后已经较晚了,林殊便央萧景琰住在了自己家。

 

(五)

“景琰,景琰,我和你说……哈哈哈哈!”

“小崽子,还不睡!找打吗!”

“嘘——嘘——”

“……走啦?”林殊从被窝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对旁边的人道,“……老头子走了,哎,我们小声点,接着说!”

“你呀,你真不怕挨揍?明早不上早课了?”萧景琰耳语道。

“哎!怕什么,我有皇子护身!”林殊伸出手来拍拍身边的人。

萧景琰好笑得看着他:“林殊啊林殊,你知道什么是脸皮吗。”

“什么什么,那是什么?”林殊眨眨眼,充分得向对方展示自己的不要脸。

于是两个人又叽里咕噜天上地上的谈着,直到丑时将过,两个人才终于觉得有些困倦了。

好一会儿,林殊迷迷糊糊的,往被子里蹭了蹭,捏着萧景琰的小指,竟咕哝道:“不……成亲……不……”

萧景琰借着月光看向林殊尚且稚嫩的脸庞——睫毛随着呼气微微颤动着,轻轻捏着别人的手指,像得了糖的孩子般,嘴角微微翘起。这时的他仿佛才显露出自己真实得年龄来,萧景琰顿时觉得内心一阵柔软,轻声回道:“好,好,不成亲,不成亲……”

轻轻给他掖好被子,才躺下睡去。

……

第二日便是初七了,按理说这天林殊应该被提去读书写字然后“舞刀弄枪”才是,然而因为皇子殿下在此,大将军也不好连带着把七殿下也一同批了,便由那崽子去了,心想过两天再好好收拾他,就再让他逍遥一两天。

年后,太阳宛如是在整个冬季攒足了劲儿,连日都赏了脸,气温渐渐上升,雪是一天比一天化得快。此时,屋檐上的雪水已经顺着往下“滴滴答答”有节奏得落着。

林殊揉揉眼,鞋也不穿便蹿下床去,一把推开窗户,被这凉气冷的打了两个哆嗦,望望窗外,然后大步跳回床边,一边穿鞋一边推搡了床上的人。

“喂,景琰,起床啦!巳时都快过啦!雪化啦雪化啦!景琰快起来!”说着一把掀开了被子。

萧景琰昨夜睡得很晚,这一觉又睡得异常舒适,平日早起的习惯居然也没让他醒来,这会突然钻进来的冷气和叽叽喳喳的叫声才把他叫醒了几分。萧景琰恍惚着起身穿戴,等洗漱完后才算是真的清醒了。

在林殊的怂恿下,俩人又一同去城南的园子。

 

雪大多已经变作浅浅的细流,混入了湖里,此时的园子又同前几日的大不相同,一切都不再是白茫茫的,白的是白的,灰的是灰的。铁杆海棠、菽一类的植物已经抽了芽。在亭边的林下,圈出了不小的一块好地,想必这里便是园主曾经栽植芍药的地方了吧。

萧景琰蹲在歪歪扭扭,不成形的篱笆旁,目不转睛得盯着这刚露出肌肤的土地。林殊看他神情专注,眼中还闪露出不经意的期待,又好像看着恋人那般热切,不经觉得这个兄长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一般。景琰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林殊想,一边走过去蹲在他的身边。

“景琰,你在干嘛呢?”

“啊?哦,我想这里应该是种芍药的地方吧,上次听你说了便有些好奇。”

“皇宫里面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没有?就算你不喜欢那些瓶瓶罐罐花花草草,也不至于没见过吧?”

“就算见过也没往心里去,再说,皇宫里的和这里的哪一样了……那种地方的我可欣赏不来……”

林殊听着这大逆不道的话不急不恼,心中却有些欢喜,他拉起萧景琰,道:“笨水牛,还要再等一段时间才会发芽呢,既然你这么想看,等它开花了,我亲手摘了给你送宫里去?”

萧景琰睁着圆圆的大眼睛,里面的流光折射出不灭的正直、快乐和希望。

“真的?那我们可说好了!”

“恩!”

说着,俩人便迈开步子往别处走去了……

 

风细细得吹着,湖上泛着涟漪,一圈一圈,鸭子们已经淌入了湖水。天是蔚蓝的,万里无云,想必春天已经来了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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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题目名字来自:“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诗经·邶风·柏舟》

  匪石指意志坚决忠心不二,也可表达对爱情的忠贞不渝。

芍药:象征友谊和爱情。花语为“情有所钟,依依惜别,难舍难分,真诚不变。”

《诗经》有“赠之以芍药”,以芍药相赠,表达结情之约或惜别之情。

芍药别称“将离草”,因其和牡丹相似却不及牡丹华贵,所以有象征配角一说。

 

本来想过年的时候发的,然而还有那么长时间,就……先发了吧_(:зゝ∠)_。本来发誓说不到1万字不发,蓝而加上后面啰嗦的这么多才9k多字,实在是磨不出来了,水平有限啊【哭】。真的非常喜欢景殊这个cp,想尝试写他们美好的少年时代,希望能够把他们那种纯纯的感情表达出来,也希望喜欢这个cp的小伙伴们能够喜欢↑【来一起玩耍啊!(滑稽)】

好好思考过里面每个人小时候的性格特征,顺便说下自己的理解吧:

少年林殊:骄傲,小大人,聪明,活泼热情,善良,对景琰带有依赖性;少年景琰:有点呆呆的晚熟,善良,正直,单纯,对林殊有点不自知的娇纵。

另,设定是萧景琰并不知道自己对林殊兄弟之外是否还有更深的感情,林殊是了解芍药的,各方面!然而还是要把花亲手相赠www

有理解不到位的地方还请多多指教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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